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,司马错欲伐蜀,张仪曰:“不如伐韩。”王曰:“请闻其说。” 对曰:“亲魏善楚,下兵三川,塞轘辕、缑氏之口,当屯留之道,魏绝南阳,楚临南郑,秦攻新城宜阳,以临二周之郊,诛周主之罪,侵楚魏之地。周自知不救,九鼎宝器必出。据九鼎,按图籍,挟天子以令天下,天下莫敢不听,此王业也。今夫蜀,西僻之国也,而戎狄之长也,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,得其地不足以为利。臣闻:‘争名者于朝,争利者于市。’今三川、周室,天下之市朝也,而王不争焉,顾争于戎狄,去王业远矣。” 司马错曰:“不然。臣闻之:‘欲富国者,务广其地;欲强兵者,务富其民;欲王者,务博其德。三资者备,而王随之矣。’今王之地小民贫,故臣愿从事于易。夫蜀,西僻之国也,而戎狄之长也,而有桀纣之乱。以秦攻之,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。取其地足以广国也,得其财足以富民,缮兵不伤众,而彼已服矣。故拔一国,而天下不以为暴;利尽西海,诸侯不以为贪。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,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。今攻韩劫天子,劫天子,恶名也,而未必利也,又有不义之名。而攻天下之所不欲,危!臣请谒其故:周,天下之宗室也;韩,周之与国也。周自知失九鼎,韩自知亡三川,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,以因于齐、赵而求解乎楚、魏。以鼎与楚,以地与魏,王不能禁。此臣所谓危,不如伐蜀之完也。” 惠王曰:“善!寡人听子。”卒起兵伐蜀,十月取之,遂定蜀,蜀主更号为侯,而使陈庄相蜀。蜀既属,秦益强富厚,轻诸侯。
译文
司马错和张仪在秦惠王面前进行了一场争论。司马错要攻打蜀国,张仪说:“不如攻打韩国。”秦惠王说:“我愿听听你的意见。”
张仪回答说:“应先与魏、楚两国表示亲善,然后出兵三川,堵塞辕、缑氏两个隘口,挡住通向屯留的路,让魏国出兵切断南阳的通路,楚国派兵逼近南郑,而秦国的军队则攻击新城和宜阳,兵临二周的近郊,声讨周君的罪行,(随后)乘机侵占楚、魏两国的土地。周王室知道已经不能拯救自身,一定会交出九鼎和宝器。我们占有了九鼎,掌握地图和户籍,挟持周天子,用他的名义来号令天下,天下没有敢于违抗的,这就能建立王业了。如今,蜀国是西边偏僻(落后)的国家,戎狄为首领。攻打蜀国,会使士兵疲惫,使百姓劳苦,却不能以此来建立名望;即使夺取了那里的土地,也算不得什么利益。我听说:‘争名的要在朝廷上争,争利的要在市场上争。’现在的三川地区和周王室,正是整个天下的大市场和朝廷,大王不去争夺,反而与那些野蛮的人争夺名利,这就离帝王之业远了。”
司马错说:“不对。我听到过这样的话:‘想使国家富庶,一定要扩大他的领地,想使军队强大的一定让他的百姓富足,想建立王业的一定要广布他的恩德。这三个条件具备了,那么,王业就会随之实现了。’现在大王的土地少,百姓贫困,所以我希望大王先从容易办的事做起。蜀国是西边偏僻的国家,以戎狄为首领,而且有像桀、纣一样的祸乱。用秦国的军队前往攻打,就如同用豺狼驱赶羊群一样。得到它的土地,能够扩大秦国的疆域;得到它的财富,能够使百姓富足,整治军队又不伤害百姓,蜀国已经归服了。因此,夺取了蜀国,但天下人不认为我们暴虐;取尽了蜀国的财富,诸侯国也不认为我们贪婪。这就是说,我们用兵一次,就能名利双收,还能得到除暴、平乱的好名声。如果现在去攻打韩国,胁迫周天子,胁迫周天子必然招致坏名声,而且不一定有利,又有不义的名声。去进攻天下人都不希望进攻的地方,这是很危险的!请允许我讲明这个缘故:周王室,现在还是天下的宗室;韩国,是周国的友好邻邦。如果周天子自己知道要失去九鼎,韩王自己知道要丧失三川,那么,两国一定会联合起来,共同采取对策,依靠齐国和赵国,并且向楚、魏两国求援,以解除危难。把九鼎送给楚国,把土地送给魏国,大王是不能阻止的。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,不如攻打蜀国那样万无一失。”
秦惠王说:“很对。我采纳你的意见。”结果,出兵进攻蜀国。十月夺取了那里的土地,然后平定了蜀国。蜀国的君主改称为侯,秦国派遣陈庄去辅佐蜀侯。蜀国归附以后,秦国就更加强大富庶,看不起其他诸侯国了。
注释
司马错:秦将,公元前316年率兵伐蜀,前301年再次出蜀平定叛乱。
张仪:魏国贵族后代,战国时著名纵横家。秦惠王(即秦惠文王,前337年至前311年在位)十年(前328年)为秦相,曾以连横政策游说各国,有功于秦,封武信君。
下兵:出兵。三川:指当时韩国境内黄河、伊水、洛水三水流经的地区,在今河南省黄河以南、灵宝市东部一带。
轘(huan,二声)辕、缑(gōu)氏:当时的两个军事要地。
二周:指战国时周室分裂而成的两个小国东周、西周。东周都城在今河南省巩义市西南,西周都城在今河南省洛阳市西。
戎狄:古代对西部落后少数民族的泛称。
有桀纣之乱:以夏桀商纣之乱喻指巴蜀之乱。当时蜀王封其弟于汉中,号苴侯。苴与巴国交好,而巴与蜀为敌国。于是蜀王伐苴侯,苴侯奔巴。蜀又伐巴,苴侯求救于秦。
陈庄:秦臣。公元前314年任蜀相。▲
本节内容由匿名网友上传,原作者已无法考证。本站免费发布仅供学习参考,其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。
这是记叙战国时秦国关于外交军事的一交论争,是秦惠王进行军事扩张,推进王业的军事论辩。秦相张仪主张伐韩,秦将司马错主张伐蜀,二人针锋相对,各陈己见。
文章先列张仪的观点。首先,张仪认为伐韩可分三步:第一,亲善魏,楚,出兵三川,扼住轘山和缑氏山的出口,挡住屯留的通道;第二,由魏绝南阳,楚临南郑,牵制韩军,秦军乘机直逼二周郊外,声讨周天子之罪,迫其交出象征王权的九鼎宝器;第三,拥九鼎而挟天子以令诸侯,成就王业。其次,张仪驳司马错伐蜀之论。认为蜀地偏远,劳师乏众,不足以成威名,也不足以得厚利。而创建王业的关键之地在三川,周室,伐蜀离成功之业太远,不宜采用。
针对张仪之论,司马错斩钉截铁地用“不然”二字进行反驳,然后也分三步论证伐蜀的理由。第一,从宏观上提出建立王业的三条件,即地广物丰,兵强民富,博德广施。而秦地小民贫,尚不具备成就王业的条件,宜从易处着手,增强国力;第二,蜀有桀,纣之乱,易攻易伐,用兵不伤众,取其地可广域富民,道义上还可获得禁暴平乱之名,一举数得,既有利又师出有名,不会引起诸侯国的反对;第三,伐韩不可行。伐韩未必有利,又有挟天子的恶名,势必迫使各诸侯国联合抗秦,使秦处于危险的境地,故伐蜀是为上策。
两人观点迥异,但从论辩中可看出:张仪的主张多主观唯心的空想,诸如魏,楚是否同秦国友善,是否愿出兵牵制韩军;尤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,诸侯国是否臣服,均是不可知因素。司马错是从实际出发,知己知彼,提出积极稳妥的办法,既能发展壮大自己,又能在舆论上站住脚。▲
本节内容由匿名网友上传,原作者已无法考证。本站免费发布仅供学习参考,其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。
从为秦国建立“王业”的目的出发,就秦国当前的主攻方向问题,张仪与司马错展开争论。辩论双方在论证各自主张时,都紧扣“利弊”二字,阐明自己的观点。 二人的论辩风格大相径庭,司马错则沉着冷静,注重实际,不以放言高论蛊惑人,而是实事求是,以理服人。
齐景公好弋,使烛邹主鸟而亡之。公怒,诏吏欲杀之。晏子曰: “烛邹有罪三,请数之以其罪杀之。”公曰:“可。”于是召而数之公前,曰:“烛邹,汝为吾君主鸟而亡之,是罪一也;使吾君以鸟之故杀人,是罪二也;使诸侯闻之以吾君重鸟而轻士 ,是罪三也。数烛邹罪已毕,请杀之 。”公曰:“勿杀!寡人闻命矣。”
译文
齐景公喜欢捕鸟,,就命令烛邹管理鸟,不久,鸟逃跑了。齐景公气坏了,决定亲手杀掉他。晏子说:“烛邹有三条罪状,请让我列数他的罪状然后杀掉他。”景公说:“可以。”于是召见烛邹,在齐景公面前列数他的罪行,说:“烛邹!你是我们君王的养鸟人,却让鸟逃跑了,这是第一条罪行;让我们君王为了一只鸟就要杀人,这是第二条罪行;让诸侯听到这件事,认为我们的君王看重鸟而轻视手下的人,这是第三条罪行。烛邹的罪已经列举结束,请杀死烛邹。”景公说:“不用处死了,我明白你的指教了。”
注释
弋:(yì)带有绳子的箭,用来射鸟;系着绳的箭,此处名词作动词,指用弋射;此处指捕鸟
使(使烛邹主鸟):命令,派遣(上级对下级)。
使(使吾君、使诸侯):致使,让。
是:这。
故:原因,缘故。
景公:姜姓,吕氏,名杵臼。春秋后期齐国国君,齐灵公之子,齐庄公之弟。
好:爱好,喜爱。
烛邹:齐景公的一个臣仆。
主:掌管,主管,负责管理;也可翻译成“养”。
诏:诏书,皇上的命令或文告。这里指下令。
数(shǔ):历数;列举
重:重视,以……为重。
轻:轻视,以……为轻。
闻命:接受教导。命:命令,这里指教导。
亡:丢失,逃跑,让……逃跑了,这里指让鸟逃走了。
以(以吾君重鸟):认为。
以(以其罪而杀之):按照。
以(以鸟之故):因为。
士:商、西周、春秋时最低级的贵族阶层;读书人。
前:前面。
毕:结束。
而:连词表承接;连词表并列 。
汝:你。
谏:规劝
罪三:三条罪状。古代汉语中数词作定语常常放在中心词后。下文的“罪一”“罪二”用法相同。
是:这。
欲(召吏欲杀之):想
寡人:古代君主自称。▲
本节内容由匿名网友上传,原作者已无法考证。本站免费发布仅供学习参考,其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。
宋人或得玉,献诸子罕。子罕弗受。献玉者曰:“以示玉人,玉人以为宝也,故敢献之。 子罕曰:“我以不贪为宝,尔以玉为宝,若与我者,皆丧宝也,不若人有其宝。”稽首而告曰:“小人怀璧,不可以越乡,纳此以请死也。”子罕置诸其里,使玉人为之攻之,富而后使复其所。故宋国之长者曰:“子罕非无宝也,所宝者异也。今以百金与搏黍以示儿子,儿子必取搏黍矣;以和氏之璧与百金以示鄙人,鄙人必取百金矣;以和氏之璧与道德之至言以示贤者,贤者必取至言矣。其知弥精,其取弥精;其知弥粗,其取弥粗。子罕之所宝者至矣。”
译文
宋国有个人得了一块玉石,便把它献给司城子罕,子罕不愿意收。献玉石的人说:“我把给人看了,玉匠说这是块宝石,所以我才敢把它献给您。”
子罕说:“我把不贪婪当作宝,你把玉石当作宝。倘若你把玉石给了我,我们都失掉了自己的宝。不如各自都保留自己的宝。”献玉的人很恭敬地说:“小人拥有玉,寸步难行,献出这个玉是想请求免于死难。”子罕把它放在自己的乡里,让工匠替自己雕玉,(卖掉玉)使献玉人富有之后,让他回到家里。所以宋国的长者说:“子罕不是没有宝贝,而是他的宝贝与众不同啊!”要是把百两黄金与黄鹂鸟给一个婴儿选,他肯定会选黄鹂鸟;把和氏璧和百两黄金给一个鄙俗的人选,他也一定会选黄金;把和氏璧和有关道德的至理名言给贤者选,贤者一定会选择至言。人的知识越精深,他的抉择也越精妙;只能看到糟粕的人,就只会去获取糟粕。子罕所看到的精华就是最精华的东西啊!”
注释
或:有个人。
得:得到。
诸:兼词,相当于“之于”。
示:给……看。
故:所以。
尔:代词,你。
以……为:当做。
若:倘若,假若。
不若:不如。若,动词,如。
人:各人,各自。
稽首:叩头。
长者:年高有德的人。
宝:宝物,这里是意动用法,以......为宝。
搏黍:黄莺。
儿子:婴儿。
鄙人:鄙俗的人。
道德之至言:合于道德准则的至理之言。至言,极其高超或高明的言论。至,极致,至极。
知:通“智”,知识或智慧。
精:精深。▲
参考资料:
这是一段讨论道德的文章,在大多数普通人眼中,金银珠玉是宝贝,但是在贤德的人看来,道德才是真正的宝贝。
文章一开头就揭示了献玉者与子罕对宝物截然不同的看法。子罕所说的“宝”即精神的宝物,是超脱于物质层面的宝。他以此为宝,表明了子罕非比寻常的良好道德品质。作者通过设喻的手法,从人对宝物的不同态度展开议论,强调子罕不贪的高尚品德和境界。由此得出“其知弥精,其取弥精”一个人的知识越精深,一个人的选择就越精妙。这里的知识:一指道德修养,二指智力培养。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人要有精神追求。贤者从和氏璧和道德之言中选择后者这里是道德修养提升的需要,体现了贤者道德的崇高。当今社会有些人抵不住诱惑无法坚守本性,在物欲面前心理失衡,这是道德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的缘故。▲
本节内容由匿名网友上传,原作者已无法考证。本站免费发布仅供学习参考,其观点不代表本站立场。
以家为乡,乡不可为也;以乡为国,国不可为也;以国为天下,天下不可为也。以家为家,以乡为乡,以国为国,以天下为天下。毋曰不同生,远者不听;毋曰不同乡,远者不行;毋曰不同国,远者不从。如地如天,何私何亲?如月如日,唯君之节! 御民之辔,在上之所贵;道民之门,在上之所先;召民之路,在上之所好恶。故君求之,则臣得之;君嗜之,则臣食之;君好之,则臣服之;君恶之,则臣匿之。毋蔽汝恶,毋异汝度,贤者将不汝助。言室满室,言堂满堂,是谓圣王。城郭沟渠,不足以固守;兵甲强力,不足以应敌;博地多财,不足以有众。惟有道者,能备患於未形也,故祸不萌。 天下不患无臣,患无君以使之;天下不患无财,患无人以分之。故知时者,可立以为长;无私者,可置以为政;审於时而察於用,而能备官者,可奉以为君也。缓者,後於事;吝於财者,失所亲;信小人者,失士。
秦将王翦破赵,虏赵王,尽收其地,进兵北略地,至燕南界。 太子丹恐惧,乃请荆卿曰:“秦兵旦暮渡易水,则虽欲长侍足下,岂可得哉?”荆卿曰:“微太子言,臣愿得谒之。今行而无信,则秦未可亲也。夫今樊将军,秦王购之金千斤,邑万家。诚能得樊将军首,与燕督亢之地图,献秦王,秦王必说见臣,臣乃得有以报太子。”太子曰:“樊将军以穷困来归丹,丹不忍以己之私,而伤长者之意,愿足下更虑之!” 荆轲知太子不忍,乃遂私见樊於期,曰:“秦之遇将军,可谓深矣。父母宗族,皆为戮没。今闻购樊将军之首,金千斤,邑万家,将奈何?”樊将军仰天太息流涕曰:“吾每念,常痛于骨髓,顾计不知所出耳!”轲曰:“今有一言,可以解燕国之患,报将军之仇者,何如?”於期乃前曰:“为之奈何?”荆轲曰:“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,秦王必喜而善见臣。臣左手把其袖,而右手揕其胸,然则将军之仇报,而燕国见陵之耻除矣。将军岂有意乎?”樊於期偏袒扼腕而进曰:“此臣之日夜切齿拊心也,乃今得闻教!”遂自刎。 太子闻之,驰往,伏尸而哭,极哀。既已,不可奈何,乃遂盛樊於期之首,函封之。 于是太子预求天下之利匕首,得赵人徐夫人之匕首,取之百金,使工以药 淬之。以试人,血濡缕,人无不立死者。乃为装遣荆轲。 燕国有勇士秦武阳,年十二,杀人,人不敢与忤视。乃令秦武阳为副。(秦武阳 一作:秦舞阳) 荆轲有所待,欲与俱,其人居远未来,而为留待。 顷之未发,太子迟之。疑其有改悔,乃复请之曰:“日以尽矣,荆卿岂无意哉?丹请先遣秦武阳!”荆轲怒, 叱太子曰:“今日往而不反者,竖子也!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,仆所以留者,待吾客与俱。今太子迟之,请辞决矣!”遂发。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,皆白衣冠以送之。至易水上,既祖,取道。高渐离击筑,荆轲和而歌,为变徵之声,士皆垂泪涕泣。又前而为歌曰: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!”复为慷慨羽声,士皆瞋目,发尽上指冠。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,终已不顾。 既至秦,持千金之资币物,厚遗wèi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。 嘉为先言于秦王曰:“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,不敢兴兵以拒大王,愿举国为内臣。比诸侯之列,给贡职如郡县,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。恐惧不敢自陈,谨斩樊於期头,及献燕之督亢之地图,函封,燕王拜送于庭,使使以闻大王。唯大王命之。” 秦王闻之,大喜。乃朝服,设九宾,见燕使者咸阳宫。 荆轲奉樊於期头函,而秦武阳奉地图匣,以次进。至陛下,秦武阳色变振恐,群臣怪之,荆轲顾笑武阳,前为谢曰:“北蛮夷之鄙人,未尝见天子,故振慑,愿大王少假借之,使毕使于前。”秦王谓轲曰:“起,取武阳所持图!” 轲既取图奉之, 发图,图穷而匕首见。因左手把秦王之袖,而右手持匕首揕之。未至身,秦王惊,自引而起,绝袖。拔剑,剑长,操其室。时恐急,剑坚,故不可立拔。 荆轲逐秦王,秦王还柱而走。群臣惊愕,卒起不意,尽失其度。而秦法,群臣侍殿上者,不得持尺兵;诸郎中执兵,皆陈殿下,非有诏不得上。方急时,不及召下兵,以故荆轲逐秦王,而卒惶急无以击轲,而乃以手共搏之。 是时,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轲。秦王方还柱走,卒惶急不知所为。左右乃曰:“王负剑!王负剑!”遂拔以击荆轲,断其左股。荆轲废,乃引其匕首提秦王,不中,中柱。秦王复击轲,被八创。 轲自知事不就,倚柱而笑,箕踞以骂曰:“事所以不成者,乃欲以生劫之,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。” 左右既前,斩荆轲。秦王目眩良久。
更羸与魏王处高台之下,仰见飞鸟。更羸谓魏王:“臣为王引弓虚发而下鸟。”魏王曰:“然则射可至此乎?”更羸曰:“可。”有间,雁从东方来,更羸以虚发之下。更羸谓王曰:“其飞徐鸣悲。飞徐者帮疮痛也;鸣悲者,久失群也。故疮未息而惊心来,击也,闻弦音,引而高飞,故疮陨也。”
晋平公问于师旷曰:“吾年七十欲学,恐已暮矣!”师旷曰:“何不炳烛乎?”平公曰:“安有为人臣而戏其君乎?”师旷曰:“盲臣安敢戏其君乎!臣闻之:‘少而好学,如日出之阳;壮而好学,如日中之光;老而好学,如炳烛之明。’炳烛之明,孰与昧行乎?”平公曰:“善哉!”
逢纷伊伯庸之末胄兮,谅皇直之屈原。云余肇祖于高阳兮,惟楚怀之婵连。原生受命于贞节兮,鸿永路有嘉名。齐名字于天地兮,并光明于列星。吸精粹而吐氛浊兮,横邪世而不取容。行叩诚而不阿兮,遂见排而逢谗。后听虚而黜实兮,不吾理而顺情。肠愤悁而含怒兮,志迁蹇而左倾。心戃慌其不我与兮,躬速速其不吾亲。辞灵修而陨志兮,吟泽畔之江滨。椒桂罗以颠覆兮,有竭信而归诚。谗夫蔼蔼而漫著兮,曷其不舒予情?始结言于庙堂兮,信中涂而叛之。怀兰蕙与衡芷兮,行中野而散之。声哀哀而怀高丘兮,心愁愁而思旧邦。愿承闲而自恃兮,径淫曀而道壅。颜霉黧以沮败兮,精越裂而衰耄。裳襜襜而含风兮,衣纳纳而掩露。赴江湘之湍流兮,顺波凑而下降。徐徘徊于山阿兮,飘风来之洶洶。驰余车兮玄石,步余马兮洞庭。平明发兮苍梧,夕投宿兮石城。芙蓉盖而菱华车兮,紫贝阙而玉堂。薜荔饰而陆离荐兮,鱼鳞衣而白蜺裳。登逢龙而下陨兮,违故都之漫漫。思南郢之旧俗兮,肠一夕而九运。扬流波之潢潢兮,体溶溶而东回。心怊怅以永思兮,意晻晻而日颓。白露纷以涂涂兮,秋风浏以萧萧。身永流而不还兮,魂长逝而常愁。叹曰:譬彼流水纷扬磕兮,波逢汹涌濆壅滂兮。揄扬涤荡飘流陨往触崟石兮,龙卬脟圈缭戾宛转阻相薄兮,遭纷逢凶蹇离尤兮,垂文扬采遗将来兮。离世灵怀其不吾知兮,灵怀其不吾闻。就灵怀之皇祖兮,愬灵怀之鬼神。灵怀曾不吾与兮,即听夫人之谀辞。余辞上参于天坠兮,旁引之于四时。指日月使延照兮,抚招摇以质正。立师旷俾端辞兮,命咎繇使并听。兆出名曰正则兮,卦发字曰灵均。余幼既有此鸿节兮,长愈固而弥纯。不从俗而诐行兮,直躬指而信志。不枉绳以追曲兮,屈情素以从事。端余行其如玉兮,述皇舆之踵迹。群阿容以晦光兮,皇舆覆以幽辟。舆中涂以回畔兮,驷马惊而横奔。执组者不能制兮,必折轭而摧辕。断镳衔以驰骛兮,暮去次而敢止。路荡荡其无人兮,遂不禦乎千里。身衡陷而下沉兮,不可获而复登。不顾身之卑贱兮,惜皇舆之不兴。出国门而端指兮,冀壹寤而锡还。哀仆夫之坎毒兮,屡离忧而逢患。九年之中不吾反兮,思彭咸之水游。惜师延之浮渚兮,赴汨罗之长流。遵江曲之逶移兮,触石碕而衡游。波澧澧而扬浇兮,顺长濑之浊流。凌黄沱而下低兮,思还流而复反。玄舆驰而并集兮,身容与而日远。棹舟杭以横濿兮,济湘流而南极。立江界而长吟兮,愁哀哀而累息。情慌忽以忘归兮,神浮游以高历。心蛩蛩而怀顾兮,魂眷眷而独逝。叹曰:余思旧邦心依违兮,日暮黄昏羌幽悲兮,去郢东迁余谁慕兮,谗夫党旅其以兹故兮,河水淫淫情所愿兮,顾瞻郢路终不返兮。怨思惟郁郁之忧毒兮,志坎壈而不违。身憔悴而考旦兮,日黄昏而长悲。闵空宇之孤子兮,哀枯杨之冤雏。孤雌吟于高墉兮,鸣鸠栖于桑榆。玄蝯失于潜林兮,独偏弃而远放。征夫劳于周行兮,处妇愤而长望。申诚信而罔违兮,情素洁于纽帛。光明齐于日月兮,文采耀燿于玉石。伤压次而不发兮,思沉抑而不扬。芳懿懿而终败兮,名靡散而不彰。背玉门以奔骛兮,蹇离尤而干诟。若龙逢之沉首兮,王子比干之逢醢。念社稷之几危兮,反为雠而见怨。思国家之离沮兮,躬获愆而结难。若青蝇之伪质兮,晋骊姬之反情。恐登阶之逢殆兮,故退伏于末庭。孽臣之号咷兮,本朝芜而不治。犯颜色而触谏兮,反蒙辜而被疑。菀蘼芜与菌若兮,渐藁本于洿渎。淹芳芷于腐井兮,弃鸡骇于筐簏。执棠谿以刜蓬兮,秉干将以割肉。筐泽泻以豹鞟兮,破荆和以继筑。时溷浊犹未清兮,世殽乱犹未察。欲容与以俟时兮,惧年岁之既晏。顾屈节以从流兮,心巩巩而不夷。宁浮沅而驰骋兮,下江湘以邅回。叹曰:山中槛槛余伤怀兮,征夫皇皇其孰依兮,经营原野杳冥冥兮,乘骐骋骥舒吾情兮,归骸旧邦莫谁语兮,长辞远逝乘湘去兮。远逝志隐隐而郁怫兮,愁独哀而冤结。肠纷纭以缭转兮,涕渐渐其若屑。情慨慨而长怀兮,信上皇而质正。合五岳与八灵兮,讯九鬿与六神。指列宿以白情兮,诉五帝以置辞。北斗为我折中兮,太一为余听之。云服阴阳之正道兮,御后土之中和。佩苍龙之蚴虬兮,带隐虹之逶蛇。曳彗星之皓旰兮,抚朱爵与鵔鸃。游清灵之飒戾兮,服云衣之披披。杖玉策与朱旗兮,垂明月之玄珠。举霓旌之墆翳兮,建黄纁之总旄。躬纯粹而罔愆兮,承皇考之妙仪。惜往事之不合兮,横汨罗而下沥。乘隆波而南渡兮,逐江湘之顺流。赴阳侯之潢洋兮,下石濑而登洲。陆魁堆以蔽视兮,云冥冥而闇前。山峻高以无垠兮,遂曾闳而迫身。雪雰雰而薄木兮,云霏霏而陨集。阜隘狭而幽险兮,石嵾嵯以翳日。悲故乡而发忿兮,去余邦之弥久。背龙门而入河兮,登大坟而望夏首。横舟航而济湘兮,耳聊啾而戃慌。波淫淫而周流兮,鸿溶溢而滔荡。路曼曼其无端兮,周容容而无识。引日月以指极兮,少须臾而释思。水波远以冥冥兮,眇不睹其东西。顺风波以南北兮,雾宵晦以纷纷。日杳杳以西颓兮,路长远而窘迫。欲酌醴以娱忧兮,蹇骚骚而不释。叹曰:飘风蓬龙埃坲々兮,草木摇落时槁悴兮,遭倾遇祸不可救兮,长吟永欷涕究究兮,舒情陈诗冀以自免兮,颓流下陨身日远兮。惜贤览屈氏之离骚兮,心哀哀而怫郁。声嗷嗷以寂寥兮,顾仆夫之憔悴。拨谄谀而匡邪兮,切淟涊之流俗。荡渨涹之奸咎兮,夷蠢蠢之溷浊。怀芬香而挟蕙兮,佩江蓠之婓婓。握申椒与杜若兮,冠浮云之峨峨。登长陵而四望兮,览芷圃之蠡蠡。游兰皋与蕙林兮,睨玉石之嵾嵯。扬精华以炫燿兮,芳郁渥而纯美。结桂树之旖旎兮,纫荃蕙与辛夷。芳若兹而不御兮,捐林薄而菀死。驱子侨之奔走兮,申徒狄之赴渊。若由夷之纯美兮,介子推之隐山。晋申生之离殃兮,荆和氏之泣血。吴申胥之抉眼兮,王子比干之横废。欲卑身而下体兮,心隐恻而不置。方圜殊而不合兮,钩绳用而异态。欲俟时于须臾兮,日阴曀其将暮。时迟迟其日进兮,年忽忽而日度。妄周容而入世兮,内距闭而不开。俟时风之清激兮,愈氛雾其如塺。进雄鸠之耿耿兮,谗介介而蔽之。默顺风以偃仰兮,尚由由而进之。心懭悢以冤结兮,情舛错以曼忧。搴薜荔于山野兮,采撚支于中洲。望高丘而叹涕兮,悲吸吸而长怀。孰契契而委栋兮,日晻晻而下颓。叹曰:江湘油油长流汩兮,挑揄扬汰荡迅疾兮。忧心展转愁怫郁兮,冤结未舒长隐忿兮,丁时逢殃可奈何兮,劳心悁悁涕滂沱兮。忧苦悲余心之悁悁兮,哀故邦之逢殃。辞九年而不复兮,独茕茕而南行。思余俗之流风兮,心纷错而不受。遵野莽以呼风兮,步从容于山廋。巡陆夷之曲衍兮,幽空虚以寂寞。倚石岩以流涕兮,忧憔悴而无乐。登巑岏以长企兮,望南郢而闚之。山修远其辽辽兮,涂漫漫其无时。听玄鹤之晨鸣兮,于高冈之峨峨。独愤积而哀娱兮,翔江洲而安歌。三鸟飞以自南兮,览其志而欲北。原寄言于三鸟兮,去飘疾而不可得。欲迁志而改操兮,心纷结其未离。外彷徨而游览兮,内恻隐而含哀。聊须臾以时忘兮,心渐渐其烦错。原假簧以舒忧兮,志纡郁其难释。叹《离骚》以扬意兮,犹未殫于《九章》。长嘘吸以于悒兮,涕横集而成行。伤明珠之赴泥兮,鱼眼玑之坚藏。同驽骡与乘駔兮,杂斑駮与阘茸。葛藟虆于桂树兮,鸱鸮集于木兰。偓促谈于廊庙兮,律魁放乎山间。恶虞氏之箫《韶》兮,好遗风之《激楚》。潜周鼎于江淮兮,爨土鬵于中宇。且人心之持旧兮,而不可保长。邅彼南道兮,征夫宵行。思念郢路兮,还顾睠睠。涕流交集兮,泣下涟涟。叹曰:登山长望中心悲兮,菀彼青青泣如颓兮,留思北顾涕渐渐兮,折锐摧矜凝氾滥兮,念我茕茕魂谁求兮,仆夫慌悴散若流兮。愍命昔皇考之嘉志兮,喜登能而亮贤。情纯洁而罔薉兮,姿盛质而无愆。放佞人与谄谀兮,斥谗夫与便嬖。亲忠正之悃诚兮,招贞良与明智。心溶溶其不可量兮,情澹澹其若渊。回邪辟而不能入兮,诚原藏而不可迁。逐下袟于後堂兮,迎虙妃于伊雒。刜谗贼于中廇兮,选吕管于榛薄。丛林之下无怨士兮,江河之畔无隐夫。三苗之徒以放逐兮,伊皋之伦以充庐。今反表以为里兮,颠裳以为衣。戚宋万于两楹兮,废周邵于遐夷。却骐骥以转运兮,腾驴骡以驰逐。蔡女黜而出帷兮,戎妇入而綵绣服。庆忌囚于阱室兮,陈不占战而赴围。破伯牙之号钟兮,挟人筝而弹纬。藏瑉石于金匮兮,捐赤瑾于中庭。韩信蒙于介胄兮,行夫将而攻城。莞芎弃于泽洲兮,瓟瓥蠹于筐簏。麒麟奔于九皋兮,熊罴群而逸囿。折芳枝与琼华兮,树枳棘与薪柴。掘荃蕙与射干兮,耘藜藿与蘘荷。惜今世其何殊兮,远近思而不同。或沉沦其无所达兮,或清激其无所通。哀余生之不当兮,独蒙毒而逢尤。虽謇謇以申志兮,君乖差而屏之。诚惜芳之菲菲兮,反以兹为腐也。怀椒聊之蔎蔎兮,乃逢纷以罹诟也。叹曰:嘉皇既殁终不返兮,山中幽险郢路远兮。谗人諓諓孰可愬兮,征夫罔极谁可语兮。行吟累欷声喟喟兮,怀忧含戚何侘傺兮。思古冥冥深林兮,树木郁郁。山参差以崭岩兮,阜杳杳以蔽日。悲余心之悁悁兮,目眇眇而遗泣。风骚屑以摇木兮,云吸吸以湫戾。悲余生之无欢兮,愁倥傯于山陆。旦徘徊于长阪兮,夕彷徨而独宿。发披披以鬤鬤兮,躬劬劳而瘏悴。魂俇俇而南行兮,泣霑襟而濡袂。心婵媛而无告兮,口噤闭而不言。违郢都之旧闾兮,回湘、沅而远迁。念余邦之横陷兮,宗鬼神之无次。闵先嗣之中绝兮,心惶惑而自悲。聊浮游于山陿兮,步周流于江畔。临深水而长啸兮,且倘佯而氾观。兴离骚之微文兮,冀灵修之壹悟。还余车于南郢兮,复往轨于初古。道修远其难迁兮,伤余心之不能已。背三五之典刑兮,绝洪范之辟纪。播规矩以背度兮,错权衡而任意。操绳墨而放弃兮,倾容幸而侍侧。甘棠枯于丰草兮,藜棘树于中庭。西施斥于北宫兮,仳倠倚于弥楹。乌获戚而骖乘兮,燕公操于马圉。蒯聩登于清府兮,咎繇弃而在野。盖见兹以永叹兮,欲登阶而狐疑。乘白水而高骛兮,因徙弛而长词。叹曰:倘佯垆阪沼水深兮,容与汉渚涕淫淫兮,锺牙已死谁为声兮?纤阿不御焉舒情兮,曾哀悽欷心离离兮,还顾高丘泣如洒兮。远游悲余性之不可改兮,屡惩艾而不迻。服觉皓以殊俗兮,貌揭揭以巍巍。譬若王侨之乘云兮,载赤霄而凌太清。欲与天地参寿兮,与日月而比荣。登昆仑而北首兮,悉灵圉而来谒。选鬼神于太阴兮,登阊阖于玄阙。回朕车俾西引兮,褰虹旗于玉门。驰六龙于三危兮,朝西灵于九滨。结余轸于西山兮,横飞谷以南征。绝都广以直指兮,历祝融于硃冥。枉玉衡于炎火兮,委两馆于咸唐。贯澒濛以东朅兮,维六龙于扶桑。周流览于四海兮,志升降以高驰。徵九神于回极兮,建虹采以招指。驾鸾凤以上游兮,从玄鹤与鹪明。孔鸟飞而送迎兮,腾群鹤于瑶光。排帝宫与罗囿兮,升县圃以眩灭。结琼枝以杂佩兮,立长庚以继日。凌惊雷以轶骇电兮,缀鬼谷于北辰。鞭风伯使先驱兮,囚灵玄于虞渊。遡高风以低佪兮,览周流于朔方。就颛顼而敶辞兮,考玄冥于空桑。旋车逝于崇山兮,奏虞舜于苍梧。济杨舟于会稽兮,就申胥于五湖。见南郢之流风兮,殒余躬于沅湘。望旧邦之黯黮兮,时溷浊其犹未央。怀兰茝之芬芳兮,妒被离而折之。张绛帷以襜襜兮,风邑邑而蔽之。日暾暾其西舍兮,阳焱焱而复顾。聊假日以须臾兮,何骚骚而自故。叹曰:譬彼蛟龙乘云浮兮,汎淫澒溶纷若雾兮。潺湲轇轕雷动电发馺高举兮。升虚凌冥沛浊浮清入帝宫兮,摇翘奋羽驰风骋雨游无穷兮。